
◎甘武进
五十岁那年,思忖再三,我穿上外卖服,骑上电动车,成了穿梭在街巷的外卖骑手。
北方的冬天来得早。12月初,寒风就带着刺骨的凉意,刮得人脸颊生疼。我裹紧棉袄,戴好护膝和头盔,每天天刚亮出门,直到深夜才踏着月色回家。电动车的车灯在寒风中摇曳,照亮我走过的一条条街巷,最让我难忘的,是老城区那些蜿蜒曲折的寒巷,还有巷口那一盏盏昏黄却温暖的街灯。
一晚,下着小雪。刚送完一单,手机又弹出新订单,地址在老城区的一条小巷里。那片巷子九曲十八弯,没有导航能精准定位,我只能凭着记忆往里钻。巷子里的路灯是老式的黄炽灯,昏黄的光晕在雪雾中散开,把我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偶尔有住户的门“吱呀”一声推开,飘出饭菜的香气和电视里的笑语,让这寒冷的夜多了几分烟火气。
“师傅,麻烦快点,孩子等着吃药。”订单备注里的一句话让我加快了车速。到了巷口第三户人家,门虚掩着,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踮着脚张望。我递过那包药,她随手给我倒了一杯热开水:“这么冷的天,喝点暖暖身子,别冻着了。”纸杯的温度透过掌心蔓延开来,驱散了指尖的寒意。我喉咙发紧,说了声:“谢谢!”转身时,我的眼眶竟然有些发热了。
雪还在下,但巷口的街灯似乎比往常更亮了些。昏黄的光线透过飘落的雪花,洒在地面上,形成温柔的光晕。
另一个寒气逼人的夜晚,我骑着电动车往前走,路过那家还亮着灯的小面馆,老板正站在门口张望,见我路过,热情地招呼:“进来吃碗热汤面?暖和点!”我摇摇头:“不了,大哥,还有订单要送,下次吧。”老板也不勉强,从蒸笼里拿出几个冒着热气的肉包子递给我:“趁热吃,不要钱。”
在巷子拐角处,我停下来,咬开热乎乎的肉包子,鲜美的肉馅混着暖融融的蒸汽扑面而来,驱散着身上的寒冷,我的心底也漾起阵阵暖意。送外卖的间隙,我常来这家小店吃热汤面,和老板聊几句。后来,他说起自己创业时的艰辛,以及如今平淡知足的生活,拍拍我的肩膀:“困难都是暂时的,挺过去就好了。”
还有那晚,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过脸颊,我的手冻得僵硬,几乎握不住车把。那晚最后一单,送进一栋老旧居民楼。抬手敲门时,门内先递出一个温热的暖手炉:“叔,等您半天了,快暖暖手!”开门的小姑娘笑着解释:“我爸以前也送过外卖,知道冬天跑单有多不容易。”
寒巷夜风浸骨,穿行其间的日子,收获了太多不期而遇的温暖。最初决定靠送外卖谋生,我的心中满是不甘与失落。所幸那些善意如巷角街灯骤然亮起,昏黄的暖光穿透夜色,照亮了路,也焐热了心,让人相信,只要心怀微光,步履不停,总能走出属于自己的晴空。